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层薄冰，铺在医院走廊的每一寸空气里。沈清攥着保温桶的手微微收紧，桶身还残留着母亲熬汤时的温度。她在病房门口站定，听见里面传来陈默压抑的咳嗽声，以及老太太虚弱的说话声。

“……别怪小清，是我们对不住她……”

沈清深吸一口气，推开房门。陈默正弯腰给母亲掖被角，听见动静猛地回头，眼里布满血丝，胡茬也冒了出来。病床上的老太太瘦了很多，脸颊凹陷，看见沈清时，浑浊的眼睛里忽然亮起光来。

“小清……”她挣扎着想坐起来，被沈清快步上前按住。

“阿姨，您躺着。”沈清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，“我妈熬了点排骨汤，说您刚出院要补补。”她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花瓶，里面插着几枝快要枯萎的康乃馨，旁边还压着她多年前寄的那张明信片——上面是家乡的樱花树，她在背面写着“祝您身体健康”。

陈默站在一旁，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。自从离婚后，这是沈清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他，发现他眼底的疲惫里多了些沉淀，不再是过去那个优柔寡断的男人。

“谢谢你能来。”他的声音沙哑，“我妈一直念叨着你。”

老太太抓住沈清的手，掌心干燥而温热：“小清啊，以前是阿姨不对……金条的事，还有催你们复婚的事……”她咳了几声，陈默连忙递过水杯，“阿姨知道，你是个好姑娘，是我们家陈默没福气……”

沈清看着老太太愧疚的眼神，心里那点因突然被打扰的芥蒂慢慢消散了。她想起离婚时老太太堵在门口骂她“狠心”，想起她一次次上门索要金条，如今看着病床上虚弱的老人，忽然觉得那些争吵都像上辈子的事了。

“阿姨，都过去了。”沈清轻轻拍着她的手背，“您好好养病，别想那么多。”

老太太点点头，忽然指着床头柜上的花瓶：“陈默非要买康乃馨，我说你喜欢蓝雪花……”

沈清心里一动，看向陈默。他的脸“腾”地红了，低声说：“楼下花店没有蓝雪花，我……”

“没关系，康乃馨也很好看。”沈清打断他，不想让他太尴尬。她打开保温桶，用勺子搅了搅排骨汤，热气氤氲中，忽然想起周明早上发来的消息：“需要我陪你去吗？”她当时回了“不用”，现在却有点后悔。

就在这时，病房门被轻轻推开，周明提着一个花篮站在门口，身上还穿着上班时的西装，显然是下班后直接赶过来的。他看见沈清，眼里闪过一丝关切，随即看向病床上的老太太和陈默，礼貌地点点头：“阿姨好，我是沈清的同事周明。”

陈默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，看看周明，又看看沈清。老太太却眼前一亮，拉着沈清的手不放：“哎呀，这就是小周吧？清清跟我说过你！”

沈清没想到母亲会跟老太太提起周明，脸颊微热。周明把花篮放在床头柜上，里面是新鲜的蓝雪花和几枝百合，白色的小花在绿叶间显得格外清新。“听说阿姨喜欢蓝雪花，特意找花店订的。”他笑着说，目光落在沈清身上时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。

陈默看着那篮蓝雪花，手指猛地攥紧，嘴唇动了动，最终什么也没说。病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，只有老太太拉着周明问长问短的声音，打破了沉默。

沈清借口去打水，周明跟了出来。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夕阳的光，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“怎么来了？”沈清问，心里却暖暖的。

“不放心你。”周明看着她，眼神认真，“看你早上回消息时语气不太对。”他顿了顿，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，“知道你不喜欢医院的味道，吃点甜的会好点。”

沈清看着那颗熟悉的奶糖，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公司收到它的情景，眼眶有些发热。她接过奶糖，剥开糖纸放进嘴里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，驱散了消毒水的冰冷。

“谢谢。”她轻声说。

“跟我还说什么谢谢。”周明笑了笑，抬手想帮她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，手伸到一半又不好意思地收回，“里面没什么事吧？”

“没事，阿姨好多了。”沈清看着他，“就是……有点感慨。”

周明没再追问，只是陪着她站在窗边，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楼群。晚风吹过走廊，带来远处的喧嚣，却让这片刻的沉默显得格外安宁。

重新回到病房时，陈默正在给老太太读报纸，声音平静了许多。老太太看见沈清和周明一起进来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，拉着沈清的手对陈默说：“你看，小清现在过得多好，有这么好的小伙子陪着……”

陈默握着报纸的手指关节泛白，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：“嗯，挺好的。”

沈清没有接话，只是帮老太太掖了掖被角。她注意到周明默默地把那篮蓝雪花往老太太能看清的地方挪了挪，白色的小花在夕阳下轻轻摇曳。

离开医院时，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。周明坚持要送沈清回家，两人并肩走在路灯下，影子时而交叠，时而分开。

“周明，”沈清忽然开口，“刚才谢谢你。”

“说了别跟我客气。”周明侧过头，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，勾勒出柔和的轮廓，“其实我觉得，你今天特别勇敢。”

“勇敢？”沈清愣了一下。

“嗯，”周明点点头，“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，坦然面对过去，还能保持善意。”他看着她，眼里闪烁着真诚的光，“沈清姐，你真的很了不起。”

沈清的心猛地一跳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土而出。她看着周明认真的眼睛，忽然觉得，那些曾经让她痛苦的“蠢蠢欲动”，那些来自过去的纠缠，都在这一刻变得微不足道。

因为眼前这个人，用他的温暖和坚定，告诉她：过去无法改变，但未来可以选择。

街边的便利店亮着暖黄的灯，周明指着里面：“想不想喝热可可？”

沈清点点头，看着他跑向便利店的背影，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微笑。晚风吹过，带来远处蓝雪花的清香，仿佛在预示着，某个崭新的开始，正在夜色中悄然酝酿。

而她知道，这一次，她不再是一个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