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灵灵坐在休息间,脸色始终不好看。
许念之刚出院,陆夫人亲自派车接人,换新衣,午宴还让她陪席。
她李灵灵当日也受伤挨砸,只能靠自己。
可偏偏,不甘心。
想想这些年,后台助演,新娘替角,青衣,花旦,剧团里她一步步爬上来。
捧过角,换过资方,踩过多少后台女演员,多少黑水翻过,才熬到今时今日,话剧团里头排铜牌挂着她李灵灵的名,谁不知她手段?
论心气,论心计,她凭什么怕一个许念之?
她脑海里忽地浮起一幕:
那年剧团新戏换主演,名单未定,后台人心浮动。
她日日陪排,递词本,递蜂蜜水,软得像个小尾巴。
偏就就是那蜂蜜水——不知不觉加了料。
三天后,头牌嗓子哑,戏改,名头轮到了她。
嘴角一抹轻笑勾起。
——这种局,她见多了。
偏偏那个周婉婉还阴魂不散,跟她撕破脸都还能在艺术中心安稳挂职。
凭什么?
李灵灵指尖微紧,掐着掌心,眼底一丝狠意压着——咽不下这口气。
这会儿,她这个“女朋友”当得,真窝囊。
午宴还得撑场子,陆夫人那边要陪笑,陆聿琛……那人,到底在想什么?
——一个养女,也护成这般模样?
午后,陆公馆内厅,灯影盈盈。
今儿午宴,来得不只是自家亲友,连柏家、王家、金融圈有头脸的人也来了,几位新贵投资方的人也坐在偏席,名义上庆陆母康复,实则趁机攀联人脉。
大厅内,衣香鬓影,笑语暗涌,空气里却有微妙的压抑。
许念之落座靠内,侧边便是陆母亲自安排的位子,身后助理悄声提醒她今日有两家投行代表会来。
她轻轻颔首,低声应了:“知道了。”
目光一扫,厅中人群中并无陆聿琛身影。
倒是王家那位王公子,正隔着一席,对她频频投来目光,眼底意味不明。
正欲避开,忽闻楼道那侧脚步沉稳,几声轻喧响起。
“沈总来了!”
众人纷纷侧目。
只见厅门方向,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,西装笔挺,步履从容,单手插袋缓步而来,眉目寡淡,目光冷锐,正是沈砚洲。
陆母亲自迎了上去,言语温和,笑意浅浅:“沈总今日肯赏脸,实在难得。”
沈砚洲轻点了下头,眸色淡漠:“夫人康复,理当来。”
话虽客套,声线低哑,压得一众觥筹交错声都顿了顿,隐隐透着几分不容忽视的威势。
厅中座次早已重新排过。
陆母回头看了眼,笑着唤道:“念之,挪个位,沈总这边请。”
话音刚落,旁侧几位投资方已主动起身,让出上座。
许念之微顿,垂了垂眸,未言声,轻轻起身挪位。
沈砚洲步至侧畔,扫了她一眼,眉弧微挑,未言语,径自落座,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椅侧,神色慵淡,眉眼却暗藏寒意。
厅中气氛微微一变,原本嬉笑寒暄的几桌,瞬间收了几分声息,举杯语调都放得低了。
不远处,李灵灵站在陪席边,刚欲上前寒暄,见此场面,指尖一紧,半句话咽了回去,眼底划过一丝暗色。
——凭什么?
午宴才开场,这阵势,偏叫她寸步难行。
更可恨,陆聿琛竟至今未见身影——怕是,又在为那位许念之暗中张罗什么。
李灵灵咬唇,眉眼微敛,抬手提杯,面上却早已换上一副端庄得体的笑意。
厅中,气氛暗涌未歇。
菜未上齐,酒已先行。
几位王家、柏家的人频频举杯,席间话头一个劲往“年轻才俊”“律所新人”上引,几道暗涌目光,时不时扫向许念之。
陆母轻斟慢饮,眉眼温和,话却带三分敲打:“念之近来忙案子,连小病才刚好,各位多担待,莫叫她陪酒。”
话音未落,王家公子率先一笑:“陆夫人宽心,咱们也只是爱才之意,哪舍得怠慢许律师。”
他目光直落过去,唇畔似笑非笑:“念之律师,几回项目下来,可不止业界名声响了,在座几位,今儿怕都是冲您来的。”
语气半真半假,带着几分探试,厅中众人纷纷打量。
许念之垂眸,唇角微勾,话却冷淡:“王公子过誉,份内职责而已,今日是家宴,未备公事场合。”
言下拒得干净,举止周正,未留半分空档。
那王公子一噎,脸上笑意却未散,正欲再开口——
忽地身侧一道低沉嗓音响起,缓而清冷:
“王公子若真敬才——”
“回律所排个投资项目比陪酒更实在。”
众人一震,齐齐看去。
沈砚洲懒倚椅背,眉目冷淡,眼神未抬,手指却缓缓扣了扣桌面,话声不疾不徐,尾音极冷。
一句话,似漫不经心,却把在座诸人玩笑话尽数斩断。
王公子脸色微变,忙举杯打圆场:“沈总说的是,咱们敬沈总一杯。”
沈砚洲指尖摩挲酒杯,神色未动,懒懒开口:“慢用。”
不接。
一句“慢用”,众人心头皆是一凛,投过来的觥筹声,竟无人敢再往许念之那侧多敬一杯。
李灵灵坐在偏席,见此场面,脸色更难看了几分,捏着杯沿的手指泛白。
沈砚洲那副懒倚的架势,虽不多言,气场却冷厉逼人,席间高下立判。
最要命的,是他压根没瞧她一眼——
仿佛她李灵灵,连陪衬都不配做。
——这口气,她如何咽得下?
她眸色一暗,红唇轻咬,强压心头不甘,眉眼仍维着盈盈笑意,端起酒杯,自行饮下半杯。
高区专属茶会,席间人流穿梭。
沈砚洲坐在窗侧,袖扣半隐于西装袖内,银灰暗纹,质地低调而贵。
有年轻女法务瞥了一眼,笑问:“沈总这对袖扣,哪家定制的?款式真特别。”
沈砚洲倚着椅背,眼尾微挑,没说话,倒是淡淡朝会场某侧看了一眼——
许念之正举杯与客户寒暄,眉眼清清冷冷,神色淡淡,压根没察觉。
一旁宾客又笑问了句:“许律师认得吗?”
她略一怔,微微侧头,看过去了几眼,神色茫然,轻声道:
“我也不知道……不太认得。”
她看了好一会儿,忽地心头一闪,恍然似想起,低声:“……好像,是我前阵子送的。那应该是沛御的,哥哥只喜欢那家。”
顿了顿,轻轻一笑,像是自嘲:“这对本来,是要送哥哥的,大概……拿错了吧。”
话一落,沈砚洲唇线冷冷一收,眸色微沉,低低一哂,没再搭话。
但眼尾余光,却始终压着她,目色幽深,寒意未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