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夜,云城知名私宴场,顶楼灯影流光。
李灵灵坐在侧厅,指尖缓缓转着高脚杯,唇上涂了惯用的水红色,裙色改成了今春刚出的银灰,香水也换了新调。
今夜宴局不算大,却坐了不少圈内人物,陆家这边有旧识出席,陆聿琛却并未来。
她静坐许久,耳边却听人调侃:“哟,这不是李小姐?换风格了,今儿怎么不穿你那惯用的红?”
灵灵抬眼,眉梢一挑,轻声回道:“红穿久了,腻。”
说罢,掂了掂手里那杯酒,没多言。
心里却冷冷一笑——腻?
自许念之出院回归,陆家气场已变。陆夫人不言,却日渐冷淡,连宴席座次都悄悄换了人。
偏偏今日午宴,许念之一个前“寄人篱下”的养女,竟能被安排上正席,连沈砚洲那样的人物都主动敬她一杯。
她这个“女友”,到底算什么?
更可恨的是,连周婉婉——那个被她踩下去的旧人,如今还能稳坐艺术中心主任的位置,活得安稳自在。
李灵灵端起杯,掩了眸底那点冷意。
廊侧,沈砚洲倚坐沙发,薄眸半阖,眸光掠过李灵灵,又扫过厅侧安静坐着的许念之,神色冷淡,不置一词。
未开席,席间已起暗潮。
李灵灵站在一旁,眸色淡淡扫过厅侧安坐的许念之,嘴角一点笑意缓缓浮上。
——模仿许念之?有何难。
穿她惯穿的色调,学她坐姿语调,连午宴那股香调,她都细细记过,上午出门前还特意挑了同款香氛。
论戏,她是一流。她瞅了一眼门镜里的的杏眼鹅蛋脸,抹去浓妆,相貌本身就有七八分的相似,加上举手投足,神情扮相,只要陆聿琛心里起了意,陆夫人那边,总会有人推她一把。
这女友的位置,就该是她稳坐,甚至再升一步。
这日子,她咽不下。
她李灵灵,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?
念及此处,嘴角缓缓挑起一丝冷笑。
她不是不会翻身。
模仿许念之?又有何难。
这几年,她踩人捧角,什么场面没见过?
靠的不是干净出身,是一身手段。
台下花旦、后台女助、资方换角,她见得太多。能走到今日,靠的从不是运气。
——裙色、香水、语调、坐姿,连那股隐隐的清淡香调,她都细细记下。
男人要的,不止是那一味新鲜,抓得住心头意,便是胜场。
忽然,旁侧传来一阵轻响。
沈砚洲端坐席末,修长指节缓缓摩挲杯沿,眉目冷敛,眸色似掠未掠,落在她身上一瞬。
下一刻,举杯而来,低声一句:
“没有错看你。”
李灵灵唇畔一点笑意缓缓挑起,举杯回敬,心下转了几转。
沈砚洲与她擦肩,淡声补一句:
“香水换得不错。不过..是 Hers 的芳果,欧洲小牌。我让人送几瓶给你——”
李灵灵垂眸,举杯一笑:“多谢沈总。”
沈砚洲举杯,淡淡一饮而尽,指腹轻扣杯沿,眉目微垂。
席上言笑喧腾,他却始终不语,整个人笼在半影里,气息冷淡。
偶有宾客试探寒暄,沈砚洲也只是抬眸一扫,眼底薄寒,叫人心头一凛,讪讪退回。
没人敢再多言。
***
翌日午后,云城艺术中心,VIP特展厅。
一场知名画家个展开幕,圈内不少人捧场,许念之收到 VIP 邀票,是周婉婉让人转给她的。
她本不打算来,思忖再三,终究来了。
算是避世半日。
她拎着淡色手袋,着素白长裙,细腰盈盈,眉眼极淡,素面朝天,却胜过厅内不少盛装贵女。
刚进展区,就被熟识的策展人看见,笑着迎来:
“哟,许律师?你哥呢,往年都是陆总陪你看画,今儿怎么自己来了?”
许念之神色微顿,旋即温声一笑:
“哥哥忙,我随意看看。”
轻描淡写,毫无波澜。
说罢,径自走入展厅,步伐极稳。
不远处,周婉婉正带着几名艺术圈熟人讲解,远远望见她,眉梢轻挑,未多言语,目光复杂地扫了她一眼。
二楼长廊处,沈砚洲倚窗而立,西装冷挺,指尖缓缓摩挲袖扣,眸色沉幽。
忽有脚步声近,Hers 芳果的香气扑鼻而至。
“沈总,这场展办得挺有气场。”
沈砚洲冷淡挑眉,眸色淡扫:
“香水收到了。”
李灵灵唇角微扬,低低一笑,复又顺着沈砚洲的目光望去。
楼下人群中,那抹纤影正静静立于展厅中央,一袭素白,眉目疏淡,落单得像极了一幅画。
李灵灵眸色一深,嘴角挑起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:
“我若是她,今日不会单来。”
沈砚洲神色淡淡,杯沿轻敲指节。
片刻,才似不经意低声一句:
“有时戏唱得再真,也不敌那点生来就是的。”
李灵灵心头一震,半敛了笑意,低声回敬:
“再真,也是戏,唱给对的人看,才算有用。”
沈砚洲眉目未动,低低一声“嗯”,权作回应,转身离去。
***
夜幕已深,陆宅。
书房灯影低沉,空气里透着几缕薄荷烟气。
陆聿琛独坐书房,眉目微敛,指腹无意识摩挲玉环,心神早散。
近来梦越来越频繁。
梦里,她总是那般温软,低眉顺眼,轻声唤他:“阿琛哥。”
眉眼里是信任,是依赖,素手搭在他肩头,柔得叫他心颤。
他轻拥着她,忍着不敢太近,连气息都小心翼翼。
生怕惊了她,怕自己露出半分藏不住的情意。
可越是忍着,越是渴。
梦境偏偏难控,镜头忽转,她眼里那点信任忽而褪去,换作惊惧与薄薄的恨意。
她微颤着后退,泪眼盈盈,声音哽咽:“哥……不要这样,求你……”
那声“求你”,像锥子扎进心口,疼得他喘不过气。
他想解释,想松手,唇动了动,却半句说不出口。
心底明明清楚,自己错了,早已越了界。
可她低泣的模样,却越发叫他痴迷,叫他越陷越深。
想放,却舍不得放。
想护,却偏偏先动了贪念。
梦里,他红了眼,低声喘息,手指微颤着抚她鬓发,声音低低沙哑:
“乖,别怕……我不会伤你……别恨我……”
可她眼里那一丝恨意,还是叫他心口寸寸碎裂。
梦中,他抱她越紧,喘息越沉,连梦里都自知:
他怕极了有一天,她真的会这样看他。
怕得快疯了。
可偏偏心里那份执念,早已疯长,怎么都压不住。
——梦醒时,额上冷汗淋漓,指节微颤,喉头发涩。
陆聿琛闭眼,低喘一声,整个人靠在椅背,眉目未敛。
梦里的一幕幕仍在脑中翻滚,心神难平。
该死。
他竟如此惧怕她恨,却又贪得不能自已。
就在此时,门外衣香微动,细细步声传来。
他刚合眼,本想稳住心神,忽有一缕香意,从廊外无声逸入,带着极淡的甜涩,恰恰撞入他鼻息。
骤然间,心弦绷断——
那味,是梦里勾得他遍体发烫的那一缕。
陆聿琛猛地睁眼,眼底倏然阴沉。
门声轻响。
李灵灵着素裙缓步而入,低声唤:“阿琛哥,这么晚还不歇?”
话音未落,陆聿琛已起身,一把扣住她腕,狠狠拖入怀中。
“这么香。”他嗓音低哑,透着狠意。
李灵灵被他揽得透不过气,脸颊发烫,心底暗喜,低声应:“阿琛哥……”
陆聿琛却已听不进去,薄唇紧抿,眉间冷意未散,手下力道骤重,拦腰将她抱起,摔进沙发。
那缭绕的甜涩香气,似有若无,裹着他鼻息,勾得他眼底一片赤红。
李灵灵被他带得呼吸紊乱,眸色染上水意,指尖颤着扣住他衣襟。
她知晓,男人此刻心底藏着的并非自己。
可——被自己爱的男人这样蚀骨,哪怕只为一时的排解,心底那点甘愿,仍止不住漫开。
“阿琛哥……”她哑声唤,话音未落,已被他更狠地封住了唇。
一下一下,失控般索取,力道狠戾。
李灵灵眼角微红,身子止不住颤栗,低吟声声。
意识翻腾,连最后一丝理智也快要被击碎。
当他低低一声低吼滚入耳畔时,她心神微颤,眸中泪意氤氲。
那一瞬,她忽然明白了。
并非只因权势,不是执念于名分。
是爱了。
是真的,彻底爱上了眼前这个男人。
哪怕,他此刻眼底,并无她的影子。
甘之如饴。
***
陆聿琛衣领微敞,步伐略沉,从书房侧门出来时,厅灯已经熄了大半。
许念之正抱着一摞文件,低头站在过道灯下,正准备给他送资料。
抬眼撞见那道身影,纤细背影微一僵:“哥,你要的资料……”
那抹素影太近,气息太清,连指间残存的甜涩香气,似还未散净。指节无声扣了扣掌心,喉结微哽。
眼底一阵烦乱,陆聿琛指节骤紧,心头升起一股难堪的燥热,脑海还萦着方才那般失控情景。
喉结动了动,硬是低声压下:“放着。”
嗓音哑涩,眼神却不敢多看她,转身便走。
许念之怔了怔,眼底掠过一丝疑惑和凉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