画没找回来,天色渐黑。
几人心神俱疲,出了画廊,在附近小餐馆落座。
刘生闷闷扒了两口饭,神色焦灼,额角沁着薄汗。
终于,他抬头,嗓子发紧地问周婉婉:“婉婉……这幅画真要赔,得多少?”
声音低沉,带着股死死压着的焦虑。
《木星》价值几百万,几个人就算凑一块也赔不起。
刘生出身普通,家里欠着房贷,大学时靠画画挣学费,这两年工作了才好一些——这一单,压垮他太容易。
周婉婉夹了筷青菜,神色淡定,语气却柔了几分:“不是你弄丢的,真要追责也轮不到你。”
刘生咬了咬牙,额头冷汗更重了些,指尖死死扣着裤缝,犹豫着:“可我是跟你们来的……出了事,怎么能不管?就算赔不起,我也尽力,画……画能押的押,剩下的——”
话未说完,声音已发涩。
许念之听得心里一紧,轻声打断他:“别多想,咱们几个一块儿想办法,事还没定,画肯定能找回来。”
刘生低头闷声“嗯”了句,神色却没松。
桌上一阵沉默,谁也没心思再动筷。
周婉婉喝了口水,目光微冷:“清单和流程我核过,问题不是咱们自己这边,是运输环节有人做了手脚。不是单纯走丢这么简单。”
顿了顿,她看向刘生:“真要出事,我来扛。”
刘生红了眼圈,闷声道:“婉婉,不是我信不过你……我是真的怕拖累你。”
他声音发涩,心里焦灼——几百万的窟窿,自己根本撑不起。
许念之看了眼他握紧的手,叹了口气,倒了杯水递过去。
手机却在这时震动了起来——周婉婉低头一看,陌生号码弹出短信。
餐后,三人出了馆门,打算回画廊再查一轮。
许念之刚接连拨了几通电话无果,正抬眸,手机忽然“叮”一声——陌生短信跳出:
【画在东仓后巷,时间紧,速去。】
发信号码陌生,备注空白。
她微怔,转手递给周婉婉:“你看。”
周婉婉扫一眼,眸色微敛,抬头沉声道:“走,去看看。”
刘生一愣,忙跟了上来。
——
东仓后巷,偏僻逼仄,光线昏暗。
墙角堆着旧纸箱,夹缝里,竟真横着那只画筒,卷封未破,编号一致。
几人对视一眼,心头都一震。
“快拿走!”刘生低声道,正要弯腰,忽然,巷口涌进几名黑衣大汉,脸色森冷,径直拦住去路。
“东西不能拿走。”
领头那人嗓音低哑,透着威压。
周婉婉拢紧外衣,挡在许念之前,语气冷了几分:“你们是谁?这画是我们画廊的,遗失物,归位合理。”
黑衣人神色森寒,不答话,侧了侧身,后头又走来一个戴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,神情阴鸷,带着官气。
对方淡淡抬眼:“想拿走也行,留下赔偿款。”
一句话,讹得赤裸裸。
刘生脸色白了,身子一僵,握拳下意识收紧。
周婉婉冷声:“你知道这画是谁的?想好怎么担责?”
对方却轻笑一声,眸色里带着不屑:“别拿吓人的话搪塞——真要报警,就试试看谁倒霉。”
气氛一时僵住,空气仿佛也冷了几分。
忽然——
许念之兜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。
低头看,还是那串陌生号码发来:
【人马上到】
什么人?
周婉婉一眼扫来,眼神微沉,低声道:“等下若有机会,你带刘生先走。”
话音未落,巷口忽地驶来一辆黑色商务车,稳稳停住。
车门滑开,下来几名西装男子,气势比方才那帮黑衣人更盛,眉宇间透着冷厉。
其中一人手指轻扣腰侧蓝牙耳机,低声一句日语,随即抬头,语调冷淡:
“松开。”
黑衣那帮人愣了片刻,似也察觉对方不简单,神色僵硬,迟疑两秒,终还是让了开。
那人冷声又道:“东西归位,事了。”
简短利落,不容置喙。
刘生呆住,许念之心跳微乱,下意识看向周婉婉——后者眼底也浮出一抹疑色。
“你联系的人?”许念之低声问。
周婉婉摇头,神情沉敛:“不是。”
商务车上来人迅速清点画筒,确认无误,冷冷一句:“送回画廊,封库处理。”
言罢,目光淡淡扫过三人,眉宇间仿佛带着一丝审视意味,终还是没多说,带队转身离去。
巷内冷风一掠,残余压迫感未散。
许念之咬了咬唇,心底却莫名升起一丝疑惑。
刚才那帮人……来得诡异,退得也快,明显不是普通救场。
是谁出手?
——
刘生大喘了几口气,虚脱般靠墙坐下,额角全是冷汗,喃喃道:
“这是谁救的我们……?”
周婉婉沉思片刻,眼神微暗,低声道:
“你先别问,今晚都别对外提,等回去画妥善交还,后头再说。”
说完,她看向许念之,眉间微蹙:
“这次动了不该动的东西,怕是背后有人盯上了。”
——
翌日午后,几人趁着布展告一段落,索性结伴去了奈良。
春意方浓,鹿群自在徜徉,古寺掩映在青翠山影间,画意盎然。
周婉婉临时约了个小画展,馆内陈设素净,几幅古意盎然的水墨挂卷,透着淡雅风韵。
刘生挎着相机,一路随拍,偶尔低声讲解:“……这一幅《松影对泉》,藏家流转三代,墨法极老,能来这展不容易。”
许念之认真听着,眉眼微弯,唇角挂着淡笑,偶尔反问两句,言谈温软克制。
刘生一旁看得有些发怔,心里微动,不觉愈发殷勤,主动帮她拍照,找最好的取景角度:“……你站这边,背光柔些,显得干净。”
她偏头一笑:“麻烦你啦。”
他耳根微红,连忙摆手:“不麻烦,举手之劳。”
周婉婉在一旁瞧了几眼,心底暗叹,偏没点破,只打趣:“刘老师这是当摄影助理了?”
刘生略带腼腆地一笑,没接话,眼底却添了几分藏不住的认真。
鹿鸣声远,画意生香。
他想,这样的人,若能日日同行,何其好。
此时,画筒被那帮人送走的途中,一辆路边低调轿车内,车窗半敛。
沈砚洲懒倚在后座,指腹缓缓摩挲着袖口,眉目冷淡,目光透窗望着那方巷子,嘴角一勾:
“还有心思逛街。阿豹,查查那刘生。”
一句低喃,声线低沉。
腕表上的指针掠过一点,荧光微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