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节

姜生在小白站起来，拉起她的手那一瞬间闭上眼睛，将自己的神识网络扩大，部分接管了这个梦境。她在一片半黑不黑的世界里，感受另一只手的触觉和温度，柔软的手掌，修长的手骨。

姜生很快睁开眼睛，露出开心又满足的笑意，弯腰拿上鞋子，继续牵着小白的手，走出房门。她依旧牵着她，在大堂里寻找小白母亲。只见黑白分明得有些空旷的厨房里，小白母亲穿着淡蓝色家居服，摆弄鲜艳的水果。姜生放开小白，靠近厨房，用愉悦又沉稳的声音说道：“阿姨，我和小白出去一会儿，小白的鞋子，放哪儿了呢？”

小白母亲看见他们俩，停下手中的活儿，温和的脸上有点儿笑意：“哪一双呀？多久回来呢？别玩太晚了啊。”

“我记得有一双鞋，粉红色，跟比较高，很适合小白。您放哪儿了？”

“啊，那双呀，你们等等，我去拿。”小白母亲有些急促的样子，拿纸巾擦干双手后，很快走到大堂的鞋柜，取出一双鞋。只见小白一动不动站在大门口，姜生小跑过去取鞋，而小白母亲看着姑娘们出门，仍不忘记嘱咐早归。

出大门，姜生给平静的小白套鞋，给自己套鞋，然后主动牵她的手，让她带路。小白眯起眼睛，一言不发的牵着姜生，往那个姜生已经有些熟悉的方向走去。不多时就走到阳光下的圣殿门口。

姜生依旧让小白在前门带路。修女看见阿颜模样的姜生，甚至没有任何的惊异，好似小白的好朋友阿颜已经取得她的认可。姜生装作新手，不敢发出声音却又抑制不住的加快呼吸的模样，换衣服时甚至有些手抖，穿了两次才把头套进去。小白轻轻拍姜生的手背，熟稔地给她围上头巾，牵着她站进修女群中。仪式准备开始的时刻，小白准备放开姜生的手，姜生却反过来抓着小白的手，紧紧握着不放开。小白只是眯着眼睛看向她，靠近她一些，便没有动作。

今天却没有献祭的场景，中央的男子依旧是同一个人，他不再点任何的修女，只是拿了一本书，站在台上，低头吟诵书本。这是一种姜生认不出的语言，仿佛古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，乍听很悠扬，像现在的小语种歌剧一般，昂扬低沉，情感很是丰富。然而姜生屏气倾听，却从中听出一丝诡异的音乐。

以姜生的见解和经验，这掺杂其中的诡异音频跟人类大脑某个部位的神经是同步的，能够引起大脑共振，有可能引起大脑产生多巴胺从而让人兴奋、激动甚至上瘾的情绪。但这会儿没有书籍，她无法确认是哪一个部位，因此她不能直接全部占据这个梦境，进而改变小白的大脑。一想到这个，姜生对自己颇有些无可奈何。

她悄悄转过头，只见小白的眼睛又睁大成刚出生的小狐狸眼睛般的杏子模样，很是天真无邪的模样。姜生很快转回头，静静等待吟诵的完成。不记得多久，吟诵完成，男子收了书本，修女们散开。

姜生一直没放开小白的手。她牵着小白在花园里走路，赤脚穿行在各色百合中。

姜生把头巾揭开，然后伸手帮小白也揭开，边说：“小白，果然，我觉得我不再迷茫了。看什么都干净了很多。”

小白的杏子眼睛看向远处，微笑，侧脸像个圣洁的天使。

姜生继续说：“虽然我还不太懂吟诵的内容，可是那歌剧版的声音，太震撼了。听完，我又升级了。我迟早要消除自己身上的罪孽，我要上天堂，我甚至想要解救那些罪恶的人类。”

她用力捏了小白的手掌，小白眯眼睛，转过头看向她的朋友阿颜。

“小白，我决定了，我要去见圣主，现在，马上。我等不到明天或者下次了。我现在感觉身上的罪孽太重，重的我受不了啦。”

“不，不行，阿颜，你在说什么呢？”

“你不是也想吗？你不去的话，我就自己去了。我刚才看见了，他就在隔壁的殿堂里。”姜生放开小白的手，不知从哪儿变来的鞋子，开始缓慢的套鞋子。另外把小白的粉红色鞋子放在一边。

姜生不用观察，都知道，小白的眼睛眯着，随后又睁大，然后又眯着看阿颜，眼里的疑惑或者说犹疑很明显。姜生低头看见她收紧的脚趾，大脚趾和第二个脚趾紧紧缩在一起。小白的脚趾松开，然后抬起脚，套进旁边的高跟鞋。

姜生趁机直起腰，并且收拾身上的黑色衣袍后，伸出手继续牵着小白的手，穿过花丛和草丛，悄悄来到不远处，两层高的小教堂。花丛里的露水在阳光下晶莹剔透，像一座座浓缩的彩虹一般，触碰她们的脚踝，凉凉的。她紧紧牵着小白的手，轻手轻脚推开教堂的门。然后，她和小白踏上暗红色地毯，路过排排座椅，穿过侧廊，爬上尽头的楼梯，在二楼那悠长的侧廊里寻找圣主的身影和声音。谁知根本不需寻找，二楼应该是圣所，刚结束圣唱的圣主应还在里边儿。姜生和小白把耳朵贴在黑色门板上，能清晰听到里面传来细细话语。

姜生用另一只手食指示意小白不要说话。

第一间房间里，有几个修女的说话声，用本地语在商量，下一位该是谁。

第二间房间里，竟是传来多个人的高低不一的喘息和呻吟声。仔细辨别，掺杂几个男子的喘息和时而哈哈大笑声音，其中一个女子的呻吟声十分明显，被夹裹在男人的口哨中。再仔细一听，几个男子还在互相聊天和调侃，而女子的呻吟里既有快乐又有痛苦。姜生侧着脸正对着小白，露出惊恐的表情，而小白的杏子眼睛逐渐缩小，像一只猫的眼珠一般从圆滑逐渐变细长。姜生抓紧小白的手，另一个手掌挡住自己张开的嘴巴，仍是惊恐。而小白则是不解的眼神。

未等里面的声音停下，姜生拉着小白往前跑。地毯很沉重，小白的高跟鞋甚至没有发出声音。她二人几乎要融进地毯里里，一直跑到廊道尽头，然后停下，姜生还在喘气，而小白只是眯着眼，细眼珠像秋风里的麦子叶一样扇动。

等姜生喘息几口气，她感觉小白回抓了她的手，她直身看向小白，露出不解的表情。

这回小白示意不要说话，然后带着她轻手轻脚走到旁边，最尽头的房间，贴上耳朵。里头传来二人都听得懂的外语话语。

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，显得有些苍老：“一会儿等他们玩够了，这几个也该送走。”

另一个稚嫩的声音：“可是，这次的数量有些多，不好安排。”

苍老男子说：“谁叫他们给的钱多。这帮有钱人的花样真多，几个人玩一个处的，是想玩死人？我靠，还一次换一个，幸好我们的女人多，随便他们挑。有钱人就是了不起，干啥都行。”他还骂咧咧的咒骂几句。

年轻男子说：“万一，大祭司，万一真有女人抗不过，怎么办？”

苍老男子说：“那能怎么办？你去问阿里，多跟他学习学习，他都不知道处理过多少回了。死就死了，这些女人早就没有家，埋了或者扔了喂鱼，也不会有人来找麻烦。”

年轻男子说：“我知道了。等真出事了，我叫阿里哥来处理。”声调逐渐弱下去。

苍老男人说：“你别害怕，我们的组织跟各部门都招呼过的，产业一条链，都多少年了，我们挣钱他们也不吃亏。你怕什么？好好干，奖金你又不是没领过，你那会儿没什么害怕的。更何况，你大姐姐跟我说，让我照顾你，我能让你出什么闪失？”

年轻男子好像没有说话。苍老男人开始跟他说起组织的经营模式和盈利：“我们是在教圣女们寻找出路。这是献祭，把自己献给圣主后，他们她们就是圣主的人了，自愿把自己交给我们。我们跟她们说，还要在人间受苦受难，经历磨难后，才能真正明白人间疾苦，真正成为圣女。把她们卖出去，我们挣了钱，她们在磨练，我们时时过去给她们洗涤心灵，各取所需。”

姜生赶紧把小白拉开，踮着脚步快速走下旁边的楼梯，并偷溜出小教堂后，穿过空旷的大花园，开始奔跑。她有点儿迷失方向，周围的花园在旋转，五颜六色的花朵转成一道彩虹，然后由着小白带出那座圣殿。

回来之前，二人身上已经换回原来的衣服。回到小白家里，她母亲已经坐在大堂等她们两个人。大堂里，仿佛多了很多物件，墙上有小白的全家福，有宠物的照片，还有几幅艺术画。茶几上是五颜六色的水果，在灯光下艳丽无双。穿着淡蓝色衣裳的女子，依旧温和地看着两位姑娘。

小白一双细长的眼睛里，仿佛装下了人间烟火。

姜生开口说：“阿姨，好累啊，我今天能在这儿睡觉，明天再回去么？”

小白母亲欣喜的笑道：“自然可以，欢迎欢迎。阿颜，你和小白一一起，好好睡一觉，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。”

小白仍旧牵着姜生的手，边走边回头对母亲说：“妈妈，那我们先去睡一会儿，你给我做好吃的炒年糕好不好？好久没吃到你的炒年糕了，我现在又饿又累呢。”小白的声音里带了娇俏的声调，是在撒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