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把自己约出门的,那必然只有——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——都让她心甘情愿赴约的徐佳。
晚饭约在一家偏僻小馆子,是徐佳选的,说是最近迷上了那家的糖醋鱼,味道“有点家里的感觉”。
饭刚上桌没多久,徐佳就叹了口气,摘掉墨镜,看着何甜玉,眼角的细纹显得比几个月前又深了一点。
她拿起酒杯,喝了一口,说:“我真的要被我老公逼疯了。”
“又怎么了?”何甜玉问。
“还能怎么?”徐佳放下杯子,语速不快,却句句带着倦意,“他那个脑子里除了赚钱还是赚钱。天天就知道拉人谈项目、算利润。我说我想过点小日子,过个生日都不记得。连一起吃顿饭都要预约,更别提什么过节仪式感。他不是没钱,也不是没时间,就是没那个脑子,也没那个心。”
她顿了顿,轻轻笑了下:“我真的没想过什么特别的浪漫,哪怕偶尔拉我去吃个小馆子,或者看个电影,说走咱们不回家吃饭,吃顿日料都行……但他不会,他只会说——‘等项目稳定了,我带你去欧洲看极光。’”
何甜玉没接话,只是低头帮她夹了一块鱼,放在她碗里。
“甜玉,我真的累了。”徐佳声音低下来,眼圈有点发红,“你知道吗?我现在每天既是老妈子,又是秘书,还要盯财务报表,做行政决策,白天公司要我管,还要被婆婆催着备孕。最近他还想搞宣传视频,也要我牵头……”
她拢了拢头发,指尖有些发颤,“前两天照镜子发现自己鬓角竟然白了几根。我真想歇一歇,可是只要我不在公司,他就连着call,夺命连环call,问我是不是不负责任,是不是在偷懒。”
“你有没有想过跟他说谈谈?”何甜玉终于开口,小声问她。
徐佳笑了,眼里却没有笑意:“谈什么?所有人都说他是‘好男人’——不花、不乱搞、有责任心。说我已经很幸福了,说我这是凡尔赛,自己不知足。”
何甜玉没接话。她也不知道可以给好友什么意见。
她自己上辈子的关系乱七八糟,原本以为好友上辈子挺幸福、衣食无忧的,其实都不好过。
最终何甜玉只能安慰道:“起码你现在是我们这些同学中的富婆,现在经济又不好,大把人失业都跳楼了,新闻都报道着呢?”
“可是这不是我要的啊。”徐佳低头看着手里的酒,像是说给自己听,“我不是非要多有钱,我只是想喘口气,哪怕就是过两天不是为别人活的日子。”
“那你就明面上继续努力,私底下躺平。”何甜玉只能给出这么个不靠谱的建议。
徐佳笑了笑,又摇头,眼里依旧疲惫:“他太精了,我一不在公司他就知道。我连装病都得考虑天气气压变化,否则就穿帮。我这辈子大概就是这样了吧,太清醒了也不是件好事。”
何甜玉没再说话,只是静静听着。
她想起两辈子了,自己都是看着徐佳一步步挑选、审慎权衡,最终选择了现在这个老公——一个高高瘦瘦、长相普通,却极有精明的潮汕男人。
婚后不久她便果断从原公司辞职,顺手带走了大半客户,自立门户创办了冷链设计公司。
短短几年间,靠着疫情期间快递冷链需求暴涨的东风,连续拿下几个大项目,公司从小作坊一跃成为中小型企业,如今每年利润轻松就是几百万。
但爱情,究竟是什么?
她记得有一次深夜,两人喝酒聊天,徐佳低声说起那个大学时的前男友——那个知道她喜欢港台老歌、特地买了唱片机,录了一整盘她最爱的旋律送她的男生。
他确实浪漫,但却是个妈宝,又没能力,受不了城市生活的压力,最后什么都没说就收拾东西回了老家。
那套他们合租的房子,房租是从她卡里飞出去的,他连修改自动扣款都没管,留她一个人撑完整个月。
徐佳当时恨透了他,也早就明白他们不可能有未来:他家境普通,却花钱没节制,做事冲动,根本不可靠。但直到现在,她有时还是会想起那点好——那份曾经属于她的温柔和用心。
现在的生活是安稳的,房子车子样样不缺,可那些都不是白来的。她靠着自己把生活拼了出来,一寸一寸挤出今天的局面。只是——
“全是拿命拼来的,”徐佳说,“却连一口喘息的生活都没有。”
也许,所谓爱情,只不过是为了哄骗世人乖乖走进婚姻、默默承担责任、维系社会机器正常运转的一种“情绪包装”罢了?
何甜玉最终下了个不大不小的结论。
晚上九点多,徐佳把她送到楼下,低头看了眼时间,笑得暧昧:“得回去了,今天可是排卵期,抓紧回家交作业。”
话音刚落,天色骤变,风一阵紧似一阵,暴雨哗啦啦倾泻而下。何甜玉一路小跑进了楼栋,心里还在庆幸自己没被淋到。
可刚摸到门口,她脸色一变——钥匙,忘带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