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见过他。

可那一刻，却又像是第一次认识蒋绍阳。

他穿得很简单，一件碳黑色色衬衫，面料隐约透着质感的细纹，胸前无徽标，无表，挽起袖口露出结实的手臂。

舞会的灯光是温软的，但落在他身上，却反倒将他整个人的轮廓刻得愈发清晰，透出一种干净而清冷的华贵。

蒋绍阳虽然也站在人群边缘，没说一句话，但何甜玉很快就发现，他根本不需要开口。

周围人仿佛出于某种本能，不时朝他看一眼。

男人的脸比记忆中那张维修工的脸更冷——不是冷硬，而是一种天然带有距离感的高贵。

他的眉骨比她想象得更高，眼窝很深，眼神不锐，却有种不动声色的注视感，像能把人轻易看穿。

那种安静里透出的控制力，让人难以忽略。

他没有任何多余动作，连站姿都稳得不像一个会四处走动干活的人。

衣服没有多讲究，可落在他身上，衣料的垂坠感把他的身形勾得更挺拔，比她想象中更高，肩更宽，腰线收得极紧。

他身上的那点“工人”的质感仿佛全褪去了，留下一种何甜玉从未在任何蓝领或白领身上见过的东西：像极了某种经过深层雕琢却很难被命名的身份。

她一时间竟有些恍惚，分不清到底哪里更怪——是他突然出现在这里，还是他根本不像个来修东西的。

男人总是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看，何甜玉越发不自在，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危险直觉，想要立刻逃离。

才跨开几步，蒋绍阳却忽然低头，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小吃盘，很随意的说：“这边的菜单是针对中午人流换的，酒配菜比例失衡了，甜口太重，晚上就会调回来。”

何甜玉只好硬生生止住脚步，然后掩饰性地低头戳了一小块那道芝士慕斯放进嘴里。

口感很奇怪。

前调是熟红提那种带皮的果香，中段柔软得像奶泡，又被芝士的腻感拖住了些，还没等她分辨清楚，最后一丝轻微的烟味就从舌根蹿上来，像有东西在轻轻推她神经一把。

果然是特别的味道。

她对着他说了一声“谢谢”，声音很小，像羽毛掠过耳边，又像随时可以收回。

并没有意图要问什么，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趣。

但心里还是悄悄记下了：这个维修工，果然有点不对劲。

她借着吃别的东西转身离开，却有人从身侧迎过来，笑着说：“你好，我叫李明宇，他叫蒋绍阳——你呢？”

她微微皱眉，是刚才一直站在旁边看的一个男人，此时面带笑意，主动伸出手。

显然，李明宇看自己老大磨磨叽叽，人家女孩子都要走了，才赶紧过来打圆场。

何甜玉犹豫了一下，还是笑着握了手，轻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。

他们这一小圈的气氛刚刚热起来，另一边的陈荣就已经注意到了动静。

他一眼认出李明宇——蒋氏集团总经理，湾市商界著名人物，虽然不知道他身边的男人是谁，但见李明语与何甜玉搭话，还是立刻警觉了。

他赶紧挽着徐佳，带着不动声色的热情快步走过来。

“你好，我是陈荣，经营一家冷链物流公司。”陈荣笑容满面，语气殷勤得恰到好处，“何甜玉是我们核心员工，很高兴认识各位。”

何甜玉和徐佳目光一对，徐佳眼神里闪过一丝尴尬。

于是，何甜玉只能开口道，“嗯，我们老板这边生意做得不错，有不少冷链物流项目。”

陈荣原本对徐佳带了个“拖油瓶”来这种高规格场合颇有微词，心里暗骂这三十万的门票算是打了水漂。

可眼见着何甜玉居然能和李明宇这样的人物说上话，虽然旁边站着的人他不认识，但能和李明语站在一起估计也是什么重要人物。

他脸上堆起笑容，立刻把刚才的怨气抛在脑后，趁机自我介绍道：“我们的冷链系统覆盖全国，正在寻求上下游合作。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项目，可以一起参与？”

蒋绍阳站在一旁，神情平静，没有插话。

李明宇见状，轻咳一声，眼睛扫向蒋绍阳，似乎是在请示。

蒋绍阳微不可察地看了他一眼，李明宇便提到：“那太好了，最近湾市新启动了一个‘智慧冷链+高端制造’的产业园整合项目，这种跨界融合的机会不多，我们公司在园区投资上经验丰富，何小姐如果这边的冷链业务又有实操，大家如果能合作，或许能做出点新花样来。”

话音刚落，陈荣眼睛都亮了，兴奋得不得了，和徐佳眼神一对——30万门票值了！

他赶紧补上：“我们公司前段时间刚升级了仓配一体的冷链调度系统，一直在找更成熟的园区配套，能跟你们这样的平台对接，是我们求之不得的机会。”

李明宇顺势补充：“那就好，要不有空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谈谈？毕竟产业链上的资源整合，人人都有戏份。到时候何小姐也一起来——我们欢迎更有经验的人才进来一起发展。”

陈荣听得更起劲了，连连点头：“没问题没问题，我们这边随时配合！”

陈荣正准备向蒋绍阳伸出手搭话，李明宇却轻笑一声，顺势挡在前面，递上名片说：“这是我的，随时联系。”

话音一落，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。

何甜玉偷偷瞥了蒋绍阳一眼，注意到刚才李明宇挡住他的那一幕。

蒋绍阳站在李明宇身侧，肩背挺直，神情冷静，一言不发，却总能莫名地吸引关注，让人感到既奇异又难以捉摸。

事后，徐佳打了一个多小时电话，追着何甜玉问：“到底怎么回事？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认识了什么人？”

何甜玉满脸无辜，嘴里还含着一口绿豆汤：“我真不认识啊，我就知道那个李明语身边那个男人……以前来我们小区修过水管。”

“修水管？”徐佳当场愣住，“你再说一遍。”

何甜玉只好把那天家里漏水、物业介绍、门铃响起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高大男人进门修水管的全过程重述了一遍。

听完，两个女人陷入沉默。

徐佳低声嘀咕：“他那样子……会不会是‘移动外卖’？那种专门提供高端上门服务的？”

何甜玉愣了下，脑海里浮现出对方在人前人后完全不同的模样，默默点了点头：“确实有这可能。”

“那你觉得，他和李明宇……到底是什么关系？”徐佳带着几分怀疑问道。

何甜玉回想起李明宇挡在蒋绍阳面前，仿佛在保护他的神态，疑惑地说：“难道他们是一对？”

徐佳皱了皱眉，轻声道：“男女通吃？”

……

而另一边，陈荣根本没空管这俩女人在那儿胡思乱想。

他拿着李明语的名片，从酒会回来就兴奋得像打了鸡血，连着问了徐佳好几遍：“何甜玉到底什么来头？你确定她什么只是淘宝卖货的？怎么认识李明语那种人物的？早知道她有这人脉，我还花那三十万买什么门票？”

徐佳有些头疼：“她不是淘宝卖货的，她在运营一家跨境电商店面，你以后少看不起人，搞不好促成这个项目，还要靠甜玉呢。”